第(1/3)页 朱麟转身,大步踏出自家那间承载了母亲半生心血的小店。 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斜斜地劈开北疆初冬薄淡的云层,洒在春风老街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光影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图案,照亮了地面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碎砖裂瓦,也照亮了那些在不久前虫灾后、由谭行谭虎两兄弟的荣光换来、却在此次浩劫中再添新伤的灵能路灯。 灯柱上,崭新的合金外壳被酸液腐蚀出扭曲的疤痕,透明的灯罩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但主体骨架依然倔强地挺立着,内部微弱的灵能流光如同不息的心跳,在裂痕间艰难而执拗地闪烁..... 像极了这条老街,像极了北疆,遍体鳞伤,骨子里那口气却从未散过。 朱麟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复杂的、独属于北疆老城区的气息顿时涌入肺腑..... 劣质燃煤未散尽的呛人烟味; 街角面馆大锅里翻滚骨汤的浓郁香气; 从重建工地飘来的、新鲜金属切割与混凝土粉尘混合的粗砺味道;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如同跗骨之蛆般难以驱散的、虫族酸液特有的腥臭与腐败气息。 但在这片混杂着伤痛、烟火与重生气息的风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更为鲜活、更为滚烫的东西.... 那是老街坊们修补门窗时叮当作响的敲击声中透出的坚韧; 是孩童在废墟空地上奔跑嬉闹时发出的、未被恐惧完全吞噬的稚嫩笑声里蕴含的生机; 更是无数道从窗户后、门缝中投来的、望向远方重建塔吊与新型灵能塔基座时,眼中燃烧的、名为“期盼”的炽热光芒! 这条街,这座城,这片土地,它的子民……在接连承受了虫潮席卷几乎灭顶的创伤后,脊梁,未曾弯折半分! 朱麟的目光,如淬火的刀锋般锐利,穿透这充满矛盾的空气,精准地投向仅仅二十多米外、那栋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的.....春风小区三号居住楼。 谭家,就在那栋楼的五层。 与自家临街开店、门脸敞开迎接四方客的“百味土菜馆”不同,谭家所在的是典型的北疆老式居民楼。 此刻,整栋楼静悄悄的,大部分窗户都紧闭着,颜色不一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在午后阳光下透出一股异样的沉寂,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而当他的目光上移,落在那些阳台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哪里还是记忆里晾晒着衣物、摆放着几盆耐寒绿植的温馨阳台? 分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厮杀的微型战场残骸! 坚固的水泥护栏被蛮力撞出狰狞的缺口,裸露的钢筋如同折断的骨刺,扭曲地指向天空; 墙体上密布着深浅不一的凹痕与划痕,那是虫族节肢疯狂刨抓留下的印记; 最刺眼的,是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边缘焦黑的弹孔,以及零星分布、将墙体炸开小片龟裂的小口径爆能武器痕迹! 而几乎覆盖了大部分破损区域的,是一种粘稠、暗沉、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仿佛也能闻到恶心甜腥气的腥臭绿色污渍与干涸液痕..... 虫族的血液、酸液、或是更令人作呕的体液,早已深深浸入砖石的肌理,如同无法愈合的溃烂伤疤,烙印在这栋楼、这户人家的外立面上,无声地诉说着那一夜的恐怖与惨烈。 虫族……曾经攻到了这里! 攻到了这栋居住楼的窗下! 仅仅一眼,朱麟便能凭借丰富的战场经验,在脑海中瞬间还原出当时的场景.... 低阶虫族如潮水般涌过街道,顺着墙体攀爬,试图从窗户、阳台突破进入室内。 而楼内的居民,不得不拿起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甚至动用了管制级别的轻武器,在自家阳台、窗口,与那些怪物进行了绝望而激烈的近距离搏杀! 每一处弹孔,都可能是一次生死一线的射击; 每一道酸液腐蚀的痕迹,都意味着一次险些破窗而入的致命攻击; 每一片破损的墙体,都见证着这个家庭在绝境中爆发出的、令人心颤的顽强! 想象着街坊邻居在面对窗外狰狞虫影时的恐惧与决绝…… 朱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一股混合着后怕、愤怒、愧疚以及更加汹涌澎湃责任的炽热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因归家而略微松弛的心防。 他周身原本内敛平和的淡青色灵气,似乎感应到朱麟激荡的心绪,不受控制地微微鼓荡了一瞬,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冷冽而坚定的微光。 没有半分犹豫,朱麟迈开脚步,朝着那栋伤痕累累的居住楼,朝着那道熟悉的单元门,沉稳而坚定地走去。 步伐踏在老街的地面上,沉重如山,却带着一种破开一切阴霾、必将践诺无悔的决绝力量。 邻巷深深,血迹未干。 英雄归来,誓补苍天! 那里,思子成疾的母亲; 有少年丧父、长兄远行却独自扛起荣耀与责任的13岁少年谭虎; 有殉职于邪教祭祀战场、英灵未冷的夜游神谭公; 更有……一份属于两个家族、两代战士之间,以血与火铸就、沉重如山却又温暖如沸的生死托付。 朱麟的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记忆与责任的弦上。 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小时候,谭叔那爽朗的笑声和总是沾着机油的大手,会把他和谭行一起举过头顶,说“两个小崽子,以后都要当顶天立地的汉子”; 想起白姨温柔的嗓音,总在他母亲忙碌时,唤他和谭行兄弟去家里吃饭,蒸的包子总是多给他塞两个肉馅的; 想起更小的时候,谭行带着还蹒跚学步的谭虎,跟在他屁股后面,在老街巷弄里追逐嬉闹,笑声能传遍半条街…… 那些平淡温馨的日常画面,与后来战场的血腥、月魔巢穴的绝望、断肢重生的剧痛、以及得知谭行在爆炸中生死不知的痛楚……交织碰撞,让他的心脏微微抽紧。 小行,我的兄弟。 你若能看见,该有多好。 你的家没有垮,你的弟弟很争气,这条老街、这座城市……哪怕再次伤痕累累,脊梁也没弯过。 大家都在咬着牙,向前走。 而现在…… 朱麟在谭家门前站定,抬手,指节在略显斑驳的木门上轻轻叩响。 “咚、咚、咚。” 声音不大,在午后安静的老街却清晰可闻。 屋内一片寂静。 朱麟等了片刻,又敲了三下,稍微加重了力道。 “谁呀?” 一个略显疑惑、却依然能听出温婉底色的女声从里面传来,伴随着有些迟缓的脚步声。 “白姨,是我,朱麟。” 朱麟提高声音,尽量让语调显得轻快而平稳。 门内的脚步声骤然停住。 紧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有些急切,甚至带着点踉跄。 “吱呀” 伤痕累累的防盗门被从里面拉开。 门后,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妇人。 她穿着素净的家居服,外面披了件薄外套,头发简单挽着,几缕白发夹杂在黑发中格外显眼。 原本温婉秀气的脸庞,显得有些憔悴,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正是白婷,谭行的母亲,朱麟的白姨。 此刻,她一只手还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确认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死死落在朱麟脸上,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惊愕、随即是狂涌而上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复杂情绪——惊喜、激动、心疼、还有一丝深藏的痛苦与期盼。 她的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发出一点气音: “小……小麟?真是……是你?” “是我,白姨。” 朱麟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脸上露出温暖而歉然的笑容: “我回来了。刚到家,就来看您。” “回来……回来了……好,好……” 白婷喃喃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 她抓住朱麟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就好……你妈呢?你妈知道吗?她一定高兴坏了!” “我妈知道,我刚从家里过来。” 朱麟扶着白姨往屋里走,顺手带上门。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而整洁,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感。 客厅正中墙上,挂着谭公身穿巡夜司制服的遗像,照片里的男人笑容爽朗,眼神坚毅。 白婷在朱麟的搀扶下,有些无力地坐在旧沙发上。 她的目光依旧盯着在朱麟脸上,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瘦了……也……结实了。” 白婷的声音带着哽咽,仔细端详着: “这三年,你妈……我们……都担心坏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让白姨担心了,是我不对。” 朱麟在她对面坐下,语气诚恳: “执行特殊任务,通讯断绝。 让您和我妈担心了。”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白婷用力摇头,抹去眼泪,努力想露出笑容: “人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你妈……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现在你回来了,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能落地了。” 她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墙上谭公的遗照,又迅速收回,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小麟……你…有没有…小行的消息??我听小马说他去出任务了,一段时间回不来,小虎也让我别担心,可是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北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回来,我害怕.....”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闪烁着极度脆弱又无比渴望的光芒。 朱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来了。 这个他预料之中、却又最难以面对的问题。 他看着白姨眼中那几乎卑微的期盼,脑海中闪过谭行在爆炸火光中最后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平静的表情。 “白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肯定: “我见到过小行。” 白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 “他……他怎么样?好不好?受伤没有?胖了还是瘦了?” “他很好。” 朱麟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精神很好,身体也很好,本事比以前更大了! 他让我给您带话,说他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暂时不能联系家里,让您一定保重身体,不要担心。” 他顿了顿,看着白姨瞬间被泪水再次模糊的双眼,补充道: “小行还特别叮嘱,说小虎年纪小,又要上学又要顾家,让您多看着他点,别让他太拼。 他说……等他任务完成,一定会回来陪您!” 这些话,半真半假。 他真的“见过”谭行(在月魔巢穴),谭行也真的“出色”,至于“带话”……是他基于对谭行的了解,所能给出的、最能让一位母亲安心的话。 他不能让白姨知道谭行可能陷入险境甚至已经牺牲,他必须给她一个“希望”,一个“盼头”。 果然,白婷听完,泪水流得更凶,但这次,泪水里多了释然和欣慰。 她用手帕捂着嘴,不住地点头: “好……好……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总是报喜不报忧……任务重要,我知道,我不拖他后腿……只要他平安,平安就好……” 她哭了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看着朱麟,眼中充满感激: “小麟,谢谢你……谢谢你带来小行的消息。 这比什么药都管用……我……我心里一下子亮堂多了。” “白姨,您别这么说。” 朱麟心中愧疚更深,却只能顺着说下去: “小行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您放心,他本事大,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的。” 他又陪着白婷说了一会儿话,多是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家里的难处。 白婷的精神显然因为“儿子”的消息而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眼底那股沉郁的担忧似乎消散了不少。 “对了,小虎呢?” 朱麟适时问道: “听我妈说,小虎现在可了不得,拿了北原道大比的初中组第一,还在什么特殊小队帮忙?” 提到小儿子,白婷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而骄傲的笑容,虽然依旧带着心疼: “这孩子……是争气。他爸走后,他哥又……他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修炼比谁都刻苦……可我这当妈的,看着他那么拼命,心里头……又高兴,又难受。” 她叹了口气: “虫灾过后,他配合军队和巡夜司清理城郊零星的兽群和变异体,叫什么‘青少年应急预备队’。 第(1/3)页